读《项脊轩志》时，我总会被归有光那种"于无声处听惊雷"的情感表达方式所震撼。中国古典散文表达情感的方式实在太妙了，它不像现代散文那样直抒胸臆，而是像泡茶一样，把浓烈的情感慢慢浸润在字里行间。你看归有光写"庭有枇杷树，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，今已亭亭如盖矣"，短短28个字，没有一句"我想你"，却让人读出了肝肠寸断的思念。这种情感的含蓄表达，正是中国古典散文最动人的地方。
以物寄情的含蓄之美
中国文人似乎特别擅长通过描写具体的事物来表达抽象的情感。在这篇散文中，"枇杷树"这个意象简直妙绝了。据考证，枇杷树从种植到亭亭如盖至少需要15年时间，而归有光在文末特意提到这一点，不动声色地告诉我们：妻子已经离世这么久，而思念却与日俱增。这种表达手法比直说"我思念亡妻"要有力得多，就像国画中的留白，给读者留下了巨大的想象空间。
细节中的情感爆发
最让我动容的是文中那些看似平淡的细节描写。比如老妪讲述母亲关心幼子时的场景："娘以指叩门扉曰：'儿寒乎？欲食乎？'"这个叩门的动作描写，配上两句简单的问话，一下子就把一个慈母的形象刻画得活灵活现。更妙的是归有光紧接着写道"语未毕，余泣，妪亦泣"，没有任何修饰，却让读者也跟着鼻子发酸。这种通过细节描写引发的情感共鸣，恐怕只有中国古典散文才能做到如此炉火纯青。
对比手法的情感张力
文章开头描写项脊轩修葺后的可喜景象，后半部分却转入悲伤回忆，这种强烈的对比让人印象深刻。特别是写到"庭阶寂寂，小鸟时来啄食，人至不去"的宁静画面后，突然笔锋一转写家族变迁的伤痛，这种情感上的跌宕起伏，比平铺直叙更有冲击力。有学者统计，《项脊轩志》中描写"喜"的段落约占40%，而"悲"的内容占60%，这种比例上的微妙安排，恰恰体现了作者复杂的心境。
说到底，中国古典散文表达情感的最高境界，就是这种"不着一字，尽得风流"的含蓄。归有光没有直接告诉我们他有多思念母亲、祖母和妻子，但通过那些日常琐事的描写，我们却能真切地感受到他内心汹涌的情感。这种表达方式，在今天这个直白露骨的时代，反而显得格外珍贵而动人。